2024年9月4日至6日召开了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中国为什么要这么重视中非关系，为什么要减免非洲债务，引发关注和讨论。本文整理了一些有关文献和数据以供参考。          

非洲，是最为悲情、多灾多难的一个大洲。15世纪开始被欧洲国家殖民，20世纪60年代末欧洲的殖民统治基本结束。但直到今天，非洲仍然是经济最不发达的一个大洲。

        一、非洲被殖民时期和独立发展时期与西方的关系  

（一）欧洲殖民时期

从15至18世纪，即欧洲的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对非洲以暴力掠夺为主要特征。15、16世纪，以掠夺黄金为主，17、18世纪，以贩卖奴隶为主。1415年葡萄牙在北非建立了第一个殖民据点。1618年英国在西非建立了第一个殖民据点。17世纪中叶以后，英国向海外大举扩张，经过三次对荷战争， 打败荷兰，夺得了殖民霸权，西非的殖民优势也逐渐转到英国手中。17世纪末， 路易十四竭力向海外扩张，在非洲和世界各地和英国争霸。从15世纪中叶到19世纪末长达四百多年的奴隶贸易，使非洲损失了约一亿人口，相当于1800年非洲大陆人口的总和。

从19世纪初到1876年布鲁塞尔会议前夕，即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发展、自由竞争时期，对非洲主要是领土占有和殖民，把非洲变为商品销售市场和原料供应地。1876年，西方殖民国家侵占了非洲大陆全部面积的10.8%。其中英国约占41%，法国约占28%。

从1876年至20世纪初，即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时期，十几个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掀起了瓜分非洲的狂潮。20世纪初，法国占有非洲面积的35.6%，居第一位；英国占有面积29%，居第二位，但英国所占地区人口（达四、五千万）超过法国( 三千万），位居第一，且英国所占地区资源丰富， 经济价值最高。比利时和德国各占有非洲土地面积的7.7%（注1）。

（二）欧洲退出殖民时期

20世纪5、60年代，一是在二战后各国民族独立运动大潮的压力下，二是美国出于本国利益和全球争霸的需要，打出反殖民主义大旗，并利用联合国对英法等殖民大国施压，三是战后国际经济关系的变化，特别是资本国际化及跨国公司大量出现和发展，使英法等国政府确信，即使在政治上放弃殖民统治，其经济利益通过投资、贸易、援助等方式仍然可以继续得到保证，因此英法逐渐从非洲退出殖民统治。    

1946年，英国工党殖民大臣乔治·霍尔首次提到了帮助殖民地人民实现“责任制自治”。1959年英国外交大臣劳埃德在联大发言，表示英国的政策目标是“帮助”英国殖民地人民走向独立。英国首相麦克米伦认为如果能顺应形势，主动让非洲那些地区在英联邦内自治或独立，大英帝国还能以联邦形式继续存在，也不失为一种明智而且长远的打算。他于1960年2月在南非开普敦发表了“变革之风”讲话。他说：“变革之风巳经吹遍了这个大陆，不管我们喜不喜欢，民族意识的这种增长是个政治事实。我们大家都必须承认这是事实，并且在制定政策时把它考虑进去。”

1957年，黄金海岸宣布在英联邦内独立，改国名为加纳，成为西非第一个获得独立的国家。自1961年起，中非三地区的民族独立运动领导人相继领导发动了非暴力运动，英国不得不承认赞比亚等国相继独立。20世纪50年代肯尼亚爆发“茅茅运动”（由曾在英国军队中服役参加二战后回国的肯尼亚人组织的反对英国殖民者的武装斗争运动），1963年肯尼亚获得独立。到1968年，除南罗得西亚（1970年成立共和国，1979年建立津巴布韦共和国，取得独立地位）外，英属非洲全部成为独立国家（注2）。

目前56个英联邦国家中，非洲有21个，是英联邦国家最多的大洲（百度百科）。

（三）独立发展时期和西方的关系

非洲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能源，发达国家从各自利益和长远需求出发，普遍重视非洲的发展，既发展经贸合作，也直接开展援助。欧美国家对非关注重点逐渐从政经建设、军事控制转至安全稳定、移民管控方面。2022年举办了第二届美非峰会、第六届欧非峰会，美国和欧洲也在深化和非洲的合作关注。

美国对非洲的投资始于19世纪初。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投资的规模日益扩大，领域逐渐丰富、地域不断扩展，并形成了协调性好、持续性强的对非洲投资机制。21世纪以来，美国长期保持了对非洲直接投资存量第一大国的地位。在冷战时期，投资非洲服务于美国对抗苏联、保障能源供给多元化的战略；冷战结束后，投资非洲又逐渐增加了传播民主、善治理念，从根源上消除恐怖主义滋生土壤，与中国等新兴国家相竞争的战略意图（注3）。2022年12月，在第二届美非峰会举办期间，拜登政府承诺加强美非伙伴关系，并在三年内向非洲投资550亿美元。

英国以签署双边投资保护协定、避免双重征税协定、经济伙伴协议等机制性协议，积极推动英国企业向非洲国家投资和发展经贸合作。英国对非投资原先以矿产资源开发和农业等初级产品部门为主。在一些非洲国家，英资也活跃在地产、贸易、电力、纺织、汽车配件、基础设施、金融业等部门。进入 21世纪以来，随着非洲国家产业结构的调整与变化，以及对外资开放的程度与机会的增加，主要投资领域由传统经济部门转向新兴经济部门，尤其是银行、金融、电讯等行业。例如，2005 年英国巴克莱银行斥资55亿美元收购了南非联合银行60%的股份，2008 年英国沃达丰公司以9亿美元收购了加纳电信70%的股份。受传统关系的影响，英国对非投资大多集中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英联邦国家以及北非地区的埃及和摩洛哥。    

2004 年，时任英国首相的布莱尔成立“非洲委员会”，旨在帮助非洲国家结束冲突、实现“良政”、减轻债务，并为非洲可持续发展提供政策建议和实际支持。2005年英国利用自己作为8国集团轮值主席国的契机，提出“非洲版马歇尔计划”，承认发达国家在造成非洲国家贫困方面负有潜在的责任，呼吁发达国家用未来十年时间向非洲国家减免债务、提供上万亿美元的援助，以帮助它们走出困境。在英国的倡议下，8国集团领导人通过了援助非洲的全面计划。2011 年，英国国际发展署发布了《2011-2015 年非洲行动计划》，新的行动计划调整了对非援助政策， 主要表现为增加对非洲的援助金额和改变在非洲的具体援助对象（注4）。

2016年德国联邦经济合作与发展部计划带头推动“非洲版马歇尔计划”，主要关注教育、青年人、加强经济和法治，希望为非洲年轻人创造就业环境和机遇，让他们留在非洲工作而不是去欧洲。此举也是意图限制非洲移民流入德国（注5）。

2017年11月29日-30日在科特迪瓦经济首都阿比让举行的第五届欧非峰会，通过了欧盟和非盟伙伴关系的宣言。宣言确定双方未来三年的四项优先目标，即发展教育、科技和竞争力，以实现人才培养；加强和平、安全和良政之间的联系；协调移民和人口流动；为非洲可持续性结构转型进行投资动员。欧盟还承诺，对非洲的援助将达到欧盟成员国国民生产总值的0.7%（注6）。

2022年2月17日-18日在布鲁塞尔举行的第六届欧非峰会，主题为重塑特殊伙伴关系。将能源转型、数字化转型和发展新型基础设施作为双方深化伙伴关系的优先事项。在农业领域，在“绿色长城”的框架下，宣布了一项在非洲发展植物蛋白生产的联合倡议，旨在助力防治荒漠化，为农业生产者创收，并促进非洲的营养安全。在教育和职业培训方面， “伊拉斯谟+ ”的非洲项目将提供8亿欧元，旨在发展非洲学生的培训和交流项目。在和平与安全方面的目标是通过非洲维和行动与能力建设，支持非洲打击恐怖主义的努力，支持其为维护非洲大陆稳定的所采取行动。在人员流动和移民问题方面，支持合法的人员流动和移民，同时打击非常规移民，尤其是通过打击偷渡贸易以及加强遣返与移民重新接纳机制。    

可见，欧美国家大多重视与非洲的经贸关系并开展援助，既出于承担国际责任也符合自身利益。

    二、非洲的政治状况  

自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的民主化浪潮席卷整个非洲大陆以来，虽然目前除了实行君主制的斯威士兰和实行一党制的厄立特里亚外，其他非洲国家均已实行多党制，并定期选举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表面上实现了民主政治，但非洲各国近30年的民主化进程，可谓一路坎坷。非洲的民主政治进程为何问题多多，出现了各种形式的“民主衰退”，成了世界政治学研究的一个课题。

受到学界基本认同的观点是，非洲的民主转型是西方在非洲“完全不具备西方社会的文化背景、物质基础、公民理性以及社会整合等条件”下强推而非自身政治、经济与社会发展的自然结果，是一种“模仿的民主”。非洲的社会经济结构不但在民主化之初，甚至直到目前都仍然还不能适应非洲民主政治发展的要求，欠发达的商品经济与部族主义( 地方民族主义) 的影响仍然对非洲民主政治的发展起着严重的制约作用（注7）。国家认同缺失、庇护型统治、部族政党、逢选必乱等现象层出不穷（注8）。甚至有的国家矛盾激化，出现政局动荡，甚至内乱和种族大屠杀。探求适合非洲国情的民主化道路任重而道远（注9）。电影《卢旺达饭店》反映了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的恐怖景象，让人深感在主权国家陷入人道主义灾难时，国际力量介入的必要。

        三、非洲的经济状况  

根据联合国统计司的统计，2016年，亚洲占世界GDP的36.59%（其中中国占世界GDP的24.7%），美洲占33.47%（其中美国占世界GDP的24.6%），欧洲占24.99%，非洲仅占2.95%，大洋洲占2.01%。2023年，亚洲占世界GDP的37.69%（中国占世界GDP的16.88%），美洲占33.74%（美国占世界GDP的26.95%），欧洲占23.66%，非洲仅占2.85%，大洋洲占2.06%（但大洋洲仅4400万人，非洲有14亿人）。亚洲、美洲、大洋洲2023年比2016年占比有所上升，欧洲、非洲有所下降。非洲GDP在世界的占比，最高点是1980年的4.94%,最低点是1995年的1.93%。

人均名义美元GDP，2022年非洲仅为2015美元（比2000年增长145%），北美洲为74012美元（增长111%），大洋洲为46473美元（增长199%），欧洲为32001美元（增长140%），南美洲为8839美元（增长125%），亚洲为8049美元（增长214%），中国为12663美元（增长1220%）。虽然从人均GDP增长看仅次于亚洲和大洋洲，高于欧洲、南美洲、北美洲，但考虑其低基数，这个增长率并不快。2022年非洲人均GDP仅为北美洲的2.7%，也仅为中国的16%。    

据预测，未来数年，非洲将成为全球人口增长最快的地区。到2050 年，非洲人口预计将增至25.7 亿人，占全球总人口的1/4，非洲人口的增长意味着未来将有更充足的劳动力和更广阔的消费市场（注8）。

     四、非洲债务情况  

非洲债务问题是全球治理和国际发展合作的重要议题。20世纪70年代以前，非洲国家基本不存在债务问题，但在之后的近20年，非洲国家债务快速增加。20世纪80年代大规模的债务危机给非洲国家造成巨大发展创伤.2020年的新冠疫情加剧了非洲国家的流动性危机和发展困境，乌克兰危机和发达经济体的加息等外部冲击使非洲国家债务形势更加严峻复杂（注10）。

2020年11月，赞比亚没能按时支付4250万美元的欧洲债券利息，成为自新冠疫情以来首个债务违约的非洲国家。这次债务违约来自赞比亚政府2014年4月发行的第二笔10年期欧洲债券。该笔债券发行金额10亿美元，票面利率为8.5%，每半年付息一次（4月和10月）。2022年加纳财政部宣布，它将不支付包括欧元债券、商业贷款和大部分双边贷款等债务的利息。当时加纳70%以上的政府收入都用于支付债务利息，11月国内通货膨胀率已飙升至高达50%。2022年9月底，加纳拥有的国际储备总额约为66亿美元，不足以支付三个月的进口所需开支。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23年国际债务统计》数据，非洲外债中，商业债券和多边债务占非洲外债总额的66%，中非双边债务仅占非洲外债总额的11%。

非洲国家2013至2019年发行的十年期欧洲债券息票率为4%至10%，长期债券较少，在较高利率和还款期限短的双重影响下，导致第一个偿债高峰在2023至2025年到来（注11）。

2023年11月，IMF和世界银行认定13个非洲国家处于高债务困境风险状态，其中7个已处于债务困境（注12）。由于违约风险高，非洲国家的债务融资成本飙升，2022年，撒哈拉以南国家在国际市场上的主权债券利率比美国国债利率高10个百分点以上。这进一步加重了非洲国家的债务负担。2023年4月，IMF非洲部门的官员呼吁非洲国家的债权人给予非洲债务减免，就像2005年G8峰会给予世界上最穷的国家1300亿美元的债务减免（注13）。

五、中非关系   

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近年来积极开展对非洲的援助，加强经贸合作关系，抓住非洲发展的机遇。2000年中非合作论坛成立。2006年11月、2018年9月、2024年9月举行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2015年12月举行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

从非洲进口占中国进口金额的比重,从2000年的2.47%提升至2023年的4.28%，2024年上半年为4.73%。对非洲出口占中国出口金额的比重，从2000年的2.02%提升至2023年的5.11%，2024年上半年为4.97%。

2024年中非合作论坛上，中国宣布决定给予包括33个非洲国家在内的所有同中国建交的最不发达国家100%税目产品零关税待遇，成为实施这一举措的首个发展中大国和世界主要经济体。

中国在中非合作论坛框架下已经免除了17个非洲国家截至2021年年底对华到期的无息贷款债务。          

注：

1.严鋕钰，西方殖民主义者侵略和瓜分非洲的三个阶段，《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12月。

2.陈晓红，评战后英国在非洲的“政治撤退”，《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5月。

3.王涛、鲍家政，美国对非洲投资的历史透视与现状解析，《美国问题研究》2018年6月。

4.安春英，英国对非洲的投资合作：概述及借鉴，《国际经济合作》2011年8月。李喜英、黄军英，英国对非援助政策的调整，《国际经济合作》2012年4月。

5.彭大伟，德国提千亿欧元“非洲版马歇尔计划” 欲对难民问题治本，中新社柏林2016年11月11日。

6.陈晨等，欧非峰会移民问题仍存分歧，《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年12月5日第 10 版。

7.沈晓雷，透视非洲民主化进程中的“第三任期”现象，《西亚非洲》2018年4月。

8.殷悦，当前非洲政治经济形势，《国际研究参考》2018年6月。

9.А．Л．叶梅利扬诺夫著，张广翔、高笑译，模仿的民主：非洲的方案，《北方论丛》2018年1月。

10.周玉渊，国际债务治理视野下的中国对非洲债务救助，《国际经济合作》2023年5月。

11.宋微，围绕非洲“债务陷阱”的舆论战，中国必须强势发声，《国际商报》2024年9月3日

12.IMF，Understanding Sovereign Debt in Africa Options and Opportunities，Apr 16, 2024

13.Jonathan Wheatley and Aanu Adeoye，IMF calls on African nations’ creditors to step up debt relief efforts，Financial Times,APR 16，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