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钢铁侠》（美）阿什利·万斯著，美国2015年版，周恒星译，中信出版社，2016年3月。

阿什利·万斯写的马斯克传记《硅谷钢铁侠》是2015年出版的，那时马斯克虽然还不是世界首富，但SpaceX和特斯拉都取得了成功，他已经成为传奇人物。2021年10月，得益于特斯拉股价大涨，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的财富跃升至近3000亿美元，成为了福布斯统计史上最富有的人。不过，2023年1月，马斯克因为有史以来损失了最多的个人财富，打破了世界纪录。他的净资产从2021年3200亿美元的峰值下降到1380亿美元，损失约1820亿美元。

来源：Wind。注：2022年1月3日是特斯拉市值最高点。

一、天才马斯克

书的英文名是Elon Musk: Tesla, SpaceX, and the Quest for a Fantastic Future，“硅谷钢铁侠”之名其实来自于电影的宣传。2007年拍电影《钢铁侠》时，钢铁侠演员罗伯特•唐尼就听说马斯克，并去SpaceX总部拜访了他。2008年《钢铁侠》上映后，导演费弗洛可能是为了电影宣传，声称马斯克为唐尼诠释托尼·史塔克这个角色提供了许多灵感。万斯写道，“这有点夸大其词，然而媒体却对这个说法照单全收，导致马斯克在公众面前的曝光率不断增加。马斯克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由‘创建PayPal的那个家伙’，逐渐转变为SpaceX和特斯拉背后的一位特立独行的富商。马斯克十分享受曝光率的增加，在满足了他自尊心的同时又带来了许多乐趣。”

读完这本书，我觉得马斯克是个非常独特的人，天才怪才，有真本事，有理念，也会造势。命运应该奖励马斯克这样的人。

马斯克把自己的科技理想和可盈利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完美结合，愿意承担巨大的风险、付出艰苦的努力去实现实践自己的理想理念。他有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经济学和物理学学士双学位。他读大学的时候就很明白自己想做什么，需要什么。他是个全才，跨领域创业，能搞实业，以“第一性原理思维”，颠覆性地、与众不同地去做实业。他能亲自写代码，和火箭、汽车专家讨论生产中遇到的物理、机械问题，还能对工业设计专家提出设计理念和无数具体改进细节。商业头脑厉害，从卖掉Zip2、PayPal积累了第一桶金，投入火箭、汽车这种极其烧钱的项目，既通过各种方式筹资，也保持了自己的控股地位（2021年末他持有特斯拉22.42%的股份）。他认为人类今后要向火星移民，所以他研究航空航天，把火箭做成了一个可盈利的赚钱工具。他认为应该改变世界的能源结构，所以投入电动汽车，做成了全球市值第一的电动汽车公司。他会管理，以独特的企业文化吸引凝聚最优秀的人才；会抓公司运营，将成本压缩到业内早已成熟的巨头都难以和他竞争。他从笨拙不善应对媒体到成为媒体的宠儿，善用影响力，一言一行都引发巨大关注。

SpaceX工程师凯文·华生说马斯克“事必躬亲并且无所不知。他对火箭的物理原理了如指掌，没有人能胜过他。我见识过的他的心算能力，简直不可思议。他可以同时参与两个讨论，一个关于发射卫星，另一个关于我们能否将龙飞船送入正确的轨道并送达目的地，然后即时在脑子里解开所有的方程式。”

谷歌创始人之一兼CEO拉里·佩奇（马斯克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他最忠实的仰慕者）说：“好的点子在被实现之前，人们总觉得那很疯狂。”“埃隆对这种事是这么说的：你总是需要从一个问题的首要原则开始着手。它的物理本质是什么？需要花多少时间？需要花多少钱？我要做的话可以便宜多少？你需要一定程度的工程学和物理学知识来判断什么是可能、有趣的。埃隆的不同寻常之处就在于他知道这一点，并且他还了解商业、组织、领导力和政府问题。”

万斯写道，“对于马斯克来说，他之所以想要让人类成为多行星物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受到科幻小说和技术的影响。这也可以追溯到他的童年时期。这已经变成他永远的使命。”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吉尔·莱波雷提出“马斯克主义”概念，马斯克主义的底色是“极客技术原教旨主义”，脱胎于科技至上主义，马斯克主义的政治光谱是动能派——将技术进步视作元目标，将其凌驾于政治原则、道德秩序之上。

所以他裁员起来，冷酷无情，似乎根本不受良心谴责。万斯写道，“那些在开会时提出错误意见的人，或者在工作时犯错误的人，都阻碍了他的前进，让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了解自己的使命时间紧迫的人。他比一般人更加不在乎他人的感受、更没有宽容心，因为他冒的风险实在太大。员工应该尽最大能力帮助他解决问题，否则就直接滚蛋。”（我写过《马斯克收购公司后的裁员和巴菲特收购后的裁员》）。

二、马斯克的领导力

虽然马斯克的领导力我们普通人很难学得来，但还是有些有启发之处。他也是逐渐成长的，刚创业做PayPal的CEO时员工和投资人曾觉得他不适合当CEO，但现在他已经是特斯拉和SpaceX两家成功公司的CEO，最近还加上新收购的推特。他的领导力特点，一是以远大的理想和有活力的企业文化凝聚人。解决全球变暖，让人类实现星际生存等激动人心的目标，吸引优秀的员工，既有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也有成熟公司的熟手。特别是他的企业完全没有官僚习气，保持着生机勃勃的创业精神，甚至从飞机、汽车巨头吸引来厌烦这些大企业的官僚气、想做事的人。二是提出极高的目标，取法乎上。一位SpaceX的前高管说，“这就好比马斯克要求大家用一年时间造出一辆车，只用一缸油能从洛杉矶开到纽约。一年之后，准备将车开往纽约进行测试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辆车最多只能开到拉斯维加斯，但最后却开到了新墨西哥州，比人们的预期距离多了一倍，尽管如此，马斯克仍然会大发雷霆。不论与谁相比，他都会让员工取得两倍于别人的业绩。”三是寻找痛点和突破口，也极其在乎细节。对火箭，以可回收可反复利用为突破口。对汽车，外观设计要有突破，让客户立即就喜欢上，要实用、功能性强，解决客户痛点，成本要最低，研发时间要最短。允许出错，但要马上改正，不断迭代。他亲力亲为，自己就有非常多的思路。“工程师们偶尔会收到马斯克汹涌而至的新点子并为此措手不及。马斯克曾经在周末把Model S原型车开回家，结果周一便提出了80个改动之处。马斯克没有写字记录的习惯，所有的改动方案都诞生并储存在大脑里，每周仅凭脑海里的清单有条不紊地与工程师们核对执行进度。他一直严格要求工程师的执行力，杜绝借口，对SpaceX与特斯拉团队一视同仁。如果你打算告诉马斯克某件事情没有办法做到，那你最好已经做足了功课并做好心理准备深入每一个技术环节，从最根本的原理出发逐步解释为什么行不通。”四是坚毅顽强，永不言败。在遇到SpaceX第三次发射失败这种重大挫折的时候，他都能镇定，鼓舞员工放下悲伤情绪，赶紧投入工作分析问题，准备下一次发射。

2008年8月2日SpaceX第三次火箭发射失败（“猎鹰1号”），马斯克已经投入了一亿美元。因为特斯拉的缘故，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经费了。第四次发射是背水一战。如果SpaceX能够在第四次发射成功，他们就能够取得美国政府和潜在商业客户的信任，“猎鹰9号”和更多雄伟的计划才有机会被提上台面。2008年9月28日，第四次发射总算成功了。世界上第一枚私人建造的火箭完成了此次壮举，进入了轨道。500个人花费了6年时间——比马斯克原计划多了四年半，终于创造了这个现代科学和商业的奇迹。马斯克说，“有许多人说我们不可能成功，事实上是很多很多人，但就算他们这样说，命运不会总和我们作对，第四次总该成功，不是吗？世界上完成这种壮举的国家屈指可数，这种项目一般是由国家来完成的，而不是某家公司。”

所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几次都遇上奇迹般的幸运，公司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可这根本上是实力的结果。这过程历尽艰辛，多次在失败破产的边缘。而且未来这种风险仍然存在。

马斯克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安东尼奥·格雷西亚斯说，“他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刻苦，并且能够承受更多压力，他在2008年所经受的一切可能早就让其他人崩溃了。他不仅仅生存了下来，并且持续专注于他的工作。经历过那种压力的人大多数都退缩了，他们会出现决策失误。但是马斯克却变得更加理性，依旧能够做出清晰并且有远见的决定。压力越大，他做得就越好。任何见识了他所经历的一切的人都对他怀有敬意。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坚毅的人。”

制造火箭涡轮泵引擎等航天航空机器的尼克斯公司执行官说：马斯克要求我们把成本控制在100万美元以内、用一年的时间建造一个涡轮泵。但波音公司完成同样的项目大概需要花1亿美元、用5年的时间。最终我们用13个月完成了。快速地学习并做出实物是马斯克的工作哲学，并且他坚持不懈地想要降低成本。无论我们以白纸黑字向他展示设计及其所需的材料价格是多少，马斯克总是要求降低成本，因为这是他商业模式的一部分。和他一起工作可能会令人非常恼火，因为他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且不会妥协。我们觉得没有人能和他一起开心地工作。话虽如此，但马斯克一直忠于自己的商业计划并且实实在在地降低了航天工程的成本。波音、洛克希德以及其他公司都因为过分谨慎而花了太多钱。SpaceX确实胆量惊人。

曾看过文章说SpaceX也是得到美国军方、NASA扶持的，这有点颠倒了因果关系，不是因为马斯克有什么门路才来做SpaceX，而是他做得好才争取到了官方的订单。马斯克甚至还发起过对美国空军的诉讼，要求获得发射业务公平竞争的机会。“在载人航天领域，在NASA一场长达4年的将宇航员送入国际空间站的竞标中，SpaceX和波音双双获胜，两家公司将共同承担为NASA将宇航员送上国际空间站的任务。SpaceX获得了26亿美元，波音获得了42亿美元，用来在2017年之前开发自己的太空舱。”

三、有争议的企业家

在2019世界人工智能大会（WAIC）上，马云和马斯克进行了一场对话。国内报道写“两人的格局相差天壤之别”“各说各话场面尴尬”“鸡同鸭讲”“马斯克狠狠地给马云上了一课”。不过了解他们的人应该能预见到这个结果，两个人的世界观方法论，创立企业的商业模式完全不一样。虽然马斯克创业也是先在互联网，赚了第一桶金后再去投入电汽车，火箭，他也在商言商要求公司员工降低成工、做出好产品，但根本上，他坚定执着地追求自己“极客技术原教旨主义”的目标。正如万斯所说，“他不是在商业世界中追求短暂的机会，而是在试着解决那些几十年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我认为，也不要嘲笑马云不关心去火星。即使在美国，不光是老百姓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很多精英人士也不看好马斯克的火星移民计划。出版《大停滞》一书的经济学家泰勒·考恩认为，“我不觉得有很多人会关心去火星的事儿。不管你可以从中获得什么突破，代价都是十分昂贵的。“出版《美国制造》一书的瓦科拉夫·斯米尔教授说，“作为一名研究技术进步的历史学家，我只觉得特斯拉缺乏真正的创意，只是一个用于炫耀的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玩具而已。对于一个拥有5000万仰赖食品券的人口和每月新增850亿美元债务的国家而言，根本不需要去研究什么太空事业，马斯克的提议是在哄骗那些连幼儿园水平的物理原理都不懂的人，只不过是利用了众所周知的动力学理想实验。美国有很多善于发明的人，马斯克跟他们比还差一大截呢。”

美国人对他的评价也存在很大争议。有人认为他是比尔•盖茨和乔布斯的升级结合体。万斯总结道，“马斯克有没有像盖茨和乔布斯那样，带领着技术行业到达新的高度，权威人士的说法各不相同。一些人认为，太阳城、特斯拉和SpaceX并没有给产业带来多少真正的希望，它们并不能带来某种轰动性的创新。而另一些人则认为，马斯克有真本事，是未来技术革命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但谁也不能否认，马斯克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企业家。

拉里·佩奇认为，在这个商人和政治家都只注重短期的无关紧要的目标的时代，应该多一些像马斯克这样的人物。他说，“你应该具有相当广博的工程学和科学背景；你应该接受过一些领导技巧训练、MBA培训或者具有经营业务、组织活动和筹集资金的相关知识。但我认为大多数人都没有接受过这样的培训或教育，这是个重要问题。工程师们通常只在一个固定的领域内接受培训。当你能够综合考虑这些学科时，你将会产生不一样的想法，能够梦想实现一些更疯狂的事情，想象它们会怎么运作。我认为这对世界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这样我们才能进步。”确实世界要进步，需要马斯克这样能跨学科综合思考、把自己疯狂的梦想实现的人。

培养马斯克这种企业家的土壤，除了鼓励企业家精神，还有鼓励孩子动手、探索物理化学机械世界的文化。万斯写，特拉斯首席技术官斯特劳贝尔，“他的童年时光充斥着各种化学药品和实验设备。这个在威斯康星州出生的小男孩儿在他家的地下室里建造了一个很大的化学实验室，里面有一个通风橱，并且堆满了各种化学制剂，有买来的，有借来的，甚至还有偷来的。13岁那年，斯特劳贝尔在垃圾堆里找到一辆破旧的高尔夫球车，并把它带回家修理，还重新装配了发动机，这样一来，这辆车又能上路了。斯特劳贝尔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拆解一些物件，然后进行一番改进，再把它们组装回去。所有的这些习惯其实都能够追溯到斯特劳贝尔家族提倡的自己动手的传统。19世纪90年代末，斯特劳贝尔的曾祖父创立了斯特劳贝尔机械公司，该公司建造了美国第一批内燃机，用于为船舶提供动力。”“SpaceX倾向于招聘顶尖院校的尖子生，但更看重那些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A型人格特质的工程师。公司的招聘人员寻找的是机器人比赛中的优胜者，或是制造出非同寻常汽车的赛车爱好者——目的是找出充满热情、具有团队协作精神，并且具有动手能力的候选者。“即使你的工作是编写代码，你也需要懂得机械的工作原理，”曾在SpaceX担任了5年招聘经理的多莉·辛格说，“我们寻找的是那些从小就喜欢动手做一些物件的人。”中国虽有学生的机器人比赛等，但大都出于比较功利的目的。自发喜欢做物理化学机械实验探索的孩子可能比较少。当然，也有何同学这样，思考和动手能力都非常强的，很满足SpaceX这种招聘要求的人。

特斯拉，是挖到了新能源汽车的第一桶金。随着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的增多，特斯拉可能也很难一直保持优势。造汽车和火箭，毕竟还是主要解决工程技术问题，而收购推特后面临的是复杂的社会、政治问题，更难以掌控。马斯克今天面临的挑战，比过去更大。他的言行，也经常被批评。不过，“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名满天下，谤亦随之”。马斯克不是一个道德完人，甚至说不太在乎一些道德规范，但他的企业家精神，他的创新和探索，还是给这个世界增添了很多精彩。